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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铁映访问华盛顿时,他是中国社会科学院院长。这大概是历史上第一次,一个学术研究机构由中共政治局委员这么高级别的人担任。

大使无一例外邀请所有高官在访问之余,为使馆的工作人员做国内形势报告。使馆的会议室很简陋,前面摆一个小木桌子,放一把椅子,桌子上放一杯茶。但会议室里座无虚席,政治局委员到访的机会也不多,不是总理就是主席,也没那么多时间坐下来给大家讲座。李说我不想坐着,希望站着和大家讲话,这样说话也有气势。没有想到这一站,讲了近三个小时。

他回顾了中国改革的历史,看得出来,他对小平的钦佩是发至由衷的,大概每一段都会提到小平的看法。其中一个主题是说,我们打着“社会主义”旗帜轰轰烈烈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发现,社会主义是什么我们都没有搞清楚。印象最深的是,他没有一句当时大小官员一律挂在嘴上“团结在xx为核心的党中央周围”一类的官话。中国官员做到处长以上大多精明油滑。而经历过省委书记,部长,政治局委员,再到社科院长的事业轨迹,李仿佛有一种中国官场少见的单纯。

代表团里都是社科院各个研究所的大腕,记得美国研究所所长的王辑思教授也挤在同一个小面包车里,虽然这些知识分子们大多谦和,有一个感觉,要管理这些颇有学问的人,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李铁映在华盛顿正式会见的印象都模糊了,还记得会见之外的几件事。某日李院长参观富兰克林罗斯福的纪念馆,这个纪念馆座落在波特马克河凹进城里去的一个叫做TIDAL BASON的小湖边上。湖边依岸傍水建立了一个露天开放的园林,记录了这个领导美国人走出最艰难岁月,并赢得人类历史上最残酷的一场全球大战的领袖人物执政年月的成就。一走进纪念园林里,第一面墙上大书一行罗斯福的一句话:“我们唯一需要恐惧的事情是恐惧本身。”园林中有一处雕塑,重现了大约当时有一半左右的人没有工作,衣衫滥缕站在街头排队等待救济的情景,让人如临在饥饿和战乱年代。罗斯福则每周通过炉边谈话,直接和普通老百姓沟通交流。园林中有一处小雕塑,一个人坐在桌边收音机旁专心听罗斯福的每周讲话。在国难当头的时候,杰出的领袖人物可以给普通人最珍贵的东西,莫过于是希望了。

这雕塑中的收音机引起了李院长的兴趣,同事们辩论是晶体管还是电子管,李大学学习的是电子专业,接过话题滔滔不绝地谈起为什么这只可能是电子管的机器, 感觉他对自己的专业非常自豪。

李对罗斯福的政策非常感兴趣,纪念馆里有一处田纳西流域管理局的纪念,这是罗新政的第一个法案,综合治理开发被田纳西河常年水患肆虐的美国南部几州。我对这个法案算有点了解,曾经做调研报告并和TVA的专家座谈。后来领导保留了一张照片,李和一干领导围成一圈在听我这个小萝卜头眉飞色舞地讲。领导开玩笑,警告我,这简直是目无尊卑, 就凭这张照片在古代可以发配冲军。在我的经历中,绝大部分来访者不管是部长局长还是省长市长县长,大多数人喜欢自己说,愿意听别人尤其是下属说话的为数不多。李铁映是我见到的高官中愿意聆听下属讲话的一个。走到罗斯福园林的尽头,和随从们讨论了罗斯福新政的内容,李院长长叹了一句:罗斯福搞的,就是社会主义。

这话对接受了多年”帝国主义是垂死的末落资本主义”教育的我来说,吃了一惊。过了多年等我读了凯恩斯在欧洲有过生活经历后,才偶尔又想起了那一声长叹。


    抵达航空航天博物馆,李院长显然对这些展览的东西非常感兴趣,兴致勃勃地询问。我和一个博士陪同他翻译讲解,李在大厅里第一个看到的就是美国登月用的火箭,突然问:这个火箭有多重?

我顿时楞在那里,抬头看见博士乐呵呵地把脑袋凑过来。我只好请教博士:李院长问这火箭有多重?

此时的博士,乐呵呵的嘴也僵硬在空中,无法躲开李铁映期望的眼神,嘟囔了两声:应该,很重。

李:哦,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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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勇

王文勇

68篇文章 110天前更新

投资人,前外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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